文/吳育慧

(標題圖: Robbin 的阿班貝爾格弦樂四重奏CD,猶記我們當年去國家音樂廳聽了阿班告別巡迴最後一場。)

最近面試筆試一位蠻特別的孩子,她的目標是要到英國念醫學院,我跟她表明要念醫學院其實不用特別修高等物理與高等數學,這並不是說我們拒收她,或不適合唸理工 (其實她答題答得頗好,觀念蠻清楚,雖數學比較弱,但科學知識背景具備一定程度),而是我覺得這個小孩更適合走醫科,我覺得她不需要再額外花時間去念高等數理。說真的,具備人文素質與對人關懷並有社會責任感的孩子真的不多,我覺得這個小孩真的優秀,雖說她在她們學校是位學霸,但並不是讓我認為她真正優秀的主要原因,怎麼說呢? 這位小孩在國小的時候,就自己辦話劇活動並將所有收入捐給公益,而她自己也常有些想法去做舉辦一些慈善活動,喜歡閱讀文學書籍,也拉大提琴,也很具備領袖的氣質,針對這樣的小孩讓我有很深的感觸,因為我認為台灣數理教育中最大的問題就是人才的錯置。

何謂人才的錯置? 那就是讓數理的人才去走醫科,或讓醫科的人才去走數理。這兩者我認為都是不對的,台灣體制內教育下培養出大量數理資優的人才,參加了科奧、奧數、奧物拿了獎牌後當成升醫科的跳板,醫學院任你選,科學班任你挑,這樣的教育制度下怎能培養仁心仁術的醫師? 這樣的教育制度下怎麼可能沒有醫療糾紛? 為了收入、為了社會地位而走醫科剩下什麼樣廉價的價值觀? 又能擔負起什麼樣的社會責任? 重要的小兒科、婦產科、外科等專業科目找不到醫生,反而醫美大行其道,街道上隨便一個轉角就是醫美診所。數理是PK智商的領域,我們這個領域不論你的出身,只要你能證明真理,你就能當權威,我們研究的對象並不是人而是大自然,因此我們對弈的對象是大自然、是上帝。因此數理跟醫學有著本質上的不同,醫學研究的對象是人,缺乏對人的關懷,沒有基本的同理心,競爭智商怎能獲得病人的信賴? 我十分不能理解科學班或數理資優班的目標何以是醫學院? 醫學並不是PK智商的領域,這個社會正大量製造沒有從醫的熱誠的醫學人才,這樣的人才錯置對我們社會有什麼樣正面的意義?

台灣的數理教育裡我認為最欠缺的並不是科學涵養而是人文素養,學生只認識特斯拉汽車卻不認識特斯拉這位大科學家,學生對於瑪莉-居禮在醫學上的進展做了什麼貢獻毫無所悉,不認識杜斯托也夫斯基,對貝多芬、巴哈的音樂毫無感觸,只知道 Dan Brown 達文西密碼卻完全不認識 Umberto Eco的傅科擺,對科學史興趣缺缺。弦論鼻祖 Edward Witten 歷史系畢業,而後走數理,雖說他有個數理領域也很知名的老爸 Louis Witten,但台灣的文科教育只重視記憶,不重邏輯思辯,不培養孩子思考議題的能力,文章八股公式化,只在乎考試是否得高分不在乎是否培養出孩子語言表達能力,而台灣的數理領域的培養卻往往只著重技術面與公式的填鴨, 而不重視觀念、創意的培養,亦不注重追根究柢的精神與啟發孩子的好奇心,所以這種文科轉理科的情況在台灣絕不可能發生。 況且數理資優生若不是走醫科就是打算去科技業賺大錢,科學班美其名是培養基礎科學人才,然而到了最後只變成醫電園的天堂,要知道一個國家社會的科技發展跟其基礎科學研究實力息息相關,我們體制內的資優教育、科學教育裡存在著種種的亂象,這並不符合我創業的理念與想法,常常打著資優就是高人一等,或只想解題、刷題不想建立觀念,這些往往都會被我拒收。

非常喜歡 Eco 玫瑰的名字與傅科擺。傅科擺是本十分精采與諷刺的小說。

但這並不是代表我認為人類社會不需要競爭,而是我所認為的”資優教育”並不是你所認知的資優教育。我認為完全沒有競爭對手的環境是可怕的,代表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任何進步的空間。為了下一代製造更多競爭對手讓孩子良性競爭,科技與文明才能有更大的進展與突破。競爭與合作是相輔相成的課題,讓體制內除了競爭外也要懂得合作,體制外除了合作外也要懂得競爭。當你有機會跟對手較勁的時候,最好懂得感謝。

最終,教育並沒有分什麼體制內、體制外,高等教育以上一切又回歸了體制內,所以追根究柢就是問問孩子上了大學是否已具備該有的能力,面對困難時的耐心與醞釀了將來出社會時所具備的溝通能力、表達能力。並且不要錯置自己孩子未來的道路,讓具備社會責任與人文素質的孩子去從醫,讓愛思考大自然問題有強烈好奇心的孩子去走理工。

The choices of science are not done by politicians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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